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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荣庆殿的那位(第1页)

马车……哪一趟马车?杨韵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。如果是第一趟马车,沈栩安不会是刚才那个时间到馆驿,而如果是第二趟的马车,那么沈栩安这会儿心里只怕已经清楚,白氏的疯癫跟她脱不开干系。然而杨韵脸上还不能表现出任何端倪。她干笑着说:“忘带了官印,回去了一趟,没想到和沈郎君出城的时间差不多。”两人的视线再度交汇。从沈栩安的眼睛里,杨韵看不到任何可以揣度的情绪,即便笑着,那笑容也不及眼底,虚假得很。世家公子的那种虚假。杨韵眉头微皱,继续说道:“其实沈郎君可以直说您要什么的,杨某只是个乡野小族的庶子,即便金榜题名,也不过是一下州小县的县丞而已……实在当不得沈郎君如此费心费力。”千金一朵的不知春,沈栩安这一煮就煮了满满一壶!其背后的用意,越细想越胆寒。还有啊——我是怎么知道不知春的?杨韵发愣的功夫,沈栩安略微偏头,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,徐徐开口:“我想请杨郎君帮个忙。”“只要是我能帮到的,绝不推辞……”保证的话还没说完,就听得沈栩安说:“肇县大牢里的那个人,我想请杨郎君放了。”嚯!关窍原来在这儿。细细一品,杨韵就琢磨出了沈栩安会和白氏来往的原因。可眼下她对事情的始末并不清楚,轻易开口,恐怕会暴露身份,给沈栩安更多的把柄。思量之下,她只能捏着茶盏,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来。快开口啊!杨韵的余光觑着沈栩安。半晌,沈栩安从腰间取了一枚通体透光的圆润玉佩出来放在桌案上,两指按着往前一推,问:“肇县沈家的谢意你觉得不够,那京城沈家呢?”感情肇县沈家已经行贿过一次了。“此事无关谢意。”杨韵斟酌着说道。哒。沈栩安敲了一下玉佩。尽管他神色没有什么变化,但杨韵还是品出了他不太高兴的情绪。“沈郎君应该明白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某既然是肇县县丞,便当秉公执法,铁面无私。”杨韵垂眸,一字一句地说。这一番话,符合杨礼成的性格。她记忆中的杨礼成是个温柔孱弱,却不失力量的人。“在我来之前,有很多人提醒我,说肇县这位探花郎非同寻常,是个不可貌相的人物。”沈栩安的声音慢又缓,声量不高,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,“杨礼成,我不愿以势压人,但沈巍你不得不放,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。”沈巍?没印象。不过一经提醒,杨韵倒是想起了一点东西。哥哥在回到临州后,曾向她抱怨过,说肇县势力盘根错节,很是复杂,他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,遇到了很多阻碍。沈巍是不是阻碍之一?杨韵的指腹摩梭着杯盏,眼底闪过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狠戾。带着几分思量,她轻声道:“若只是沈巍的问题,这会儿您对面坐着的,应该是张县令,而不是我。”肇县县令张万鹏。虽说杨韵还没刚跟这位县令接触过,但从哥哥的只言片语中,不难窥到一些。这位张县令是个木头县令,任外面闹得声势浩大,我自阿弥陀佛的那种,一切言行都只为了息事宁人,保住自己头上的官帽。换句话说,但凡这事找张县令有用,那么沈栩安应该都不会纡尊降贵地用不知春来款待她这个县丞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,仔细一想,其实也能蒙对个大半。哥哥是金殿探花,是皇帝钦点的县丞,单是这一条,哥哥就有绕过张县令直通天听的权利。沈栩安不找张县令,恐怕是因为哥哥已经查清了一切,写好了递去京城的劄子。如此,光找张县令要人是不够的,还得毁了那致命的劄子。看沈栩安沉默不语,杨韵知道自己蒙对了。等了几息,她听到沈栩安开口:“杨郎君既然如此通透,为何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关窍?沈巍是杀了人,但那人的身份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?息事宁人对你我,对大家都好。荣庆殿旧仆牵扯的,可不是你我能担得起的风波,此事若发酵出去,对杨郎君自己的仕途也会有所影响。”荣庆殿……是那位被写进史书,被全天下文人墨客指着脊梁骨唾骂的长公主的居所啊。如此,杨韵总算是弄明白所有了。哥哥刚正不阿,认为沈巍杀了人就得伏法,可沈巍杀的偏偏是那位长公主的旧仆!当今圣上据说恨极了那位长公主的,平日里名讳封号都不许人提及,却又在一些地方很是维护她。平安三年的时候,徐州那边查一桩贪腐案,主审的官员因为用刑太狠,不小心弄死了一个证人。事后,大理寺查出这证人是荣庆殿出来的宫人,反叫圣人大怒,把那主审官员夺了职,同时还将牵连的一干人等全收了监,流放的流放,抄家的抄家。平安九年,有乱党抨击长公主,借清君侧之名流窜北上,与长公主有旧的镇北大将军萧珩不顾王命,单骑南下,于乱军中直取乱党头目首级。按理说,萧珩自成武三十年后,就不被允许离开乌拉特前旗,此番南下,圣人却没有降罪于他,甚至反而亲口夸赞了他一番,赏了他不少金银绸缎。如此反复几次后,所有人都搞不懂圣人对那位长公主的态度到底如何,无法,只能尽量不与那位产生干系,免得遭池鱼之殃。眼下沈家这意思,也是一样。“杀人偿命。”杨韵摇头道。尽管她知道自己此刻该妥协,该低头,可内心深处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子暴戾的反抗情绪。是因为这是哥哥所坚持的吗?杨韵不得而知。沈栩安揉了揉眉心,对面前这人很是头疼。他来之前就听身边的人点评过这愣头青,此刻看来,旁人还是低估了杨礼成的韧性。是以,他只能屈指反敲击在桌案上,冷声警告道:“杨郎君即便不在乎自己的姓名,你杨家上下的性命呢?你姨娘的命,你妹妹的命,便也——”一句话还没说完,劲风袭面。马车内的烛火闪动几下,噗的灭了,卷起的车帘让清冷的月光照了进来。玉色之下,寒芒闪烁。铁青着脸的杨韵已经两指夹着杯盖抵在了沈栩安的脖子旁。杯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折成了两半,残留的那一半边缘锋利,但凡沈栩安敢动一下,杯盖就会划破他的脖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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