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铜的火锅,下面的炭火燃烧的正旺。锅里的酸菜汤咕嘟咕嘟的沸腾着,冒着滚滚的蒸汽。钢蹦儿随着翻滚的酸菜汤,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。就这,不让用筷子,手指要是伸进汤锅里,用不了几秒钟就被烫熟了。我不由的眉头微微一皱,这哪是比试?这明显是要留下我的两根手指啊。干我们这行的,手指是吃饭的家伙,没了手指就是断了根。好家伙,可真够狠的。不过事已至此,已经没了退路。我心中思索,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平静。我默默的看着对面那对祖孙,不动声色。那个叫兰姨的老太太,见自己又是下跪又是磕头,苦苦的哀求了好一阵子,也没有结果。便缓缓的站了起来,她绷了绷嘴,咬了咬牙说,慢慢的挽起了右手的袖子。她的声音仍旧有些颤抖,带着哀求的口气说:“瓢把子,我跟白老弟比试比试,不管输赢,求您看在这么多年我忠心耿耿跟您的份上,放过我孙子。”在火车上我看得清楚,她下了那个“秧子”的“墩儿”的时候,用的是左手,所以她是个左撇子。如今她亮出来的却是右手,这事儿明摆着,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从汤锅里取出那枚硬币。所以他这是把右手给豁出来了,做好了被烫废的准备。保护住自己惯用的左手,免得耽误以后干活。瓢把子点了点头,脸上带着玩味的微笑,仿佛这个将要下手受伤的,是个外人,而不是他的手下。“你跟我提条件?”“希望瓢把子说话算话。”这女人咬紧牙关,额头见汗,仿佛是在做着艰难的决定,表情悲壮。她缓缓的抬起右手,就要往汤锅里放。我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腕子,将她拦住。她一脸茫然的抬头看我,不知道我意欲何为。我笑着转头看向瓢把子。“我先来……”我面不改色的说。兰姨下意识的把手收了回去,往后退了半步。看我的眼神有些复杂。被称呼“瓢把子”的这个中年人也有点意外,并未反对。身后的那几个马仔也往前凑了凑,伸长了脖子朝这边看。瑶瑶抱着肩膀站在我身后,波澜不惊。我活动了下两个手腕,慢慢的放到铜火锅的两侧边缘。火锅滚开,黄铜又是最好的导热金属,所以两个火锅的边缘也很热。但总比滚开的酸菜汤的温度要低很多。再加上我从小就受过严苛的训练,这双手,被我妈用各种严酷的环境摧残,所以对火锅边缘的温度,还是能承受得住的。我稳定心神,两只手来回的在铜火锅的边缘摩擦起来。一开始我摩擦的不快,动作也很轻柔,不过两只手的节奏稳定,几乎同频。众人都看不懂我在干什么,脸上都带着疑惑。也就摩擦了七八秒之后,我的动作开始明显的加快,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。先别说我摩擦火锅与取出里面的钢镚儿之间,到底有什么关系。单说我的这速度,只要是内行,就足以看出,这不是一般的功夫。天下武功,唯快不破。我的动作越来越快,黄铜的火锅发出嗡嗡的声响。锅里沸腾的酸菜汤渐渐的安静了下来,底下的炭火仿佛被一股气流压制包裹并且收紧,火炭正在慢慢的变黑,仿佛很快就要熄灭。锅里原本沸腾的那大半锅酸菜汤,慢慢的平静下来,并且开始从四周形成波纹,迅速的向中间传递。好家伙,十几二十几秒前还热气腾腾的酸菜汤,表面渐渐的变得紧紧皱皱,仿佛是随时都要爆炸。众人不知何意,正看的出神,我忽然抬起左手的,在铜火锅的边缘上拍了一巴掌。“砰……”铜火锅刚发出一声闷响,与此同时,一股酸菜汤的水柱,刺破紧绷绷的水面,竖直向上溅了起来,像是有一条青龙跃起。水柱的顶上,银色的光芒闪烁,被瓢把子扔进去的那枚硬币,正在滴溜溜的转。所有人都看傻了,恐怕在他们所有人加在一起几百岁的生命里,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。我的右手迅速的横着一挥,两根手指从溅起的水柱上扫过,那枚影壁,已经被我牢牢的夹在手指之间了。哗啦……酸菜汤的水柱落下,水面摇摆。铜锅下面的炭火忽明忽暗的闪烁了几下,锅里的汤又冒起了气泡,恢复了原来的样子。所有人都安静着,仿佛都没人敢喘气。空旷的烂尾楼里,只剩下火锅咕嘟咕嘟的沸腾声。我把那枚硬币扔到兰姨对面,抓起一张纸巾,擦了擦右手的手指,淡淡的说:“这手,你做不到吧,要不就直接认输了吧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兰姨身子一震,缓过神来。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,我表面上是在嘲讽她,可实际上是在保护她。她直接认输,就不用再在热汤里取硬币,废了右手。“认输,认输,自愧不如,自愧不如。”兰姨冲我鞠了一躬。转向瓢把子,说:“瓢把子,我学艺不精,服了。给您丢了脸,请瓢把子责罚。”瓢把子的五官拧在一起,嘴唇紧绷,面色凝重的朝她摆了摆手。老婆子如蒙大赦,慌忙点头,拉着残疾孩子离开。瓢把子冲我伸出大拇指,说:“牛逼,实在牛逼。”我笑了说:“酸菜汤不错,可我没餐具啊,老大,你不诚心请我吃啊。”“赶紧,上餐具,上酒。”瓢把子拧着的脸舒展开,一把搂住我的肩膀,哈哈的笑着,吩咐手下的人:“去去去,拿酒来,我要跟白兄弟喝两杯,哈哈哈,喝两杯!”那个在路边拦住我,带我来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快步走到一边的垃圾堆里,打开一个旧柜子,变戏法一样,在里面拿出一坛酒。打开盖子,一股浑厚的幽香,便飘了出来。我不懂酒,但闻这味道就知道,这是好酒。肯定价值不菲。“妈的,好一手飞龙出海,我还他妈的只是听说过,今天算是开了眼了。”说着,他给我倒满了一杯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