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莞齐闻言,却是难得的沉默下来。陆渝静静的坐在她对面,并不催促,耐心的等着她的答复。许久,他才听见慕莞齐怔怔出言:“云禾素来无微不至,我待她亦亲如姐妹一般,本就有意为她选一门好夫婿,风风光光送她出嫁。”闻听此言,陆渝神色很是开怀:“你也这么觉得啊!阿禾她就是这样的人,谁见了都是要赞不绝口的!”慕莞齐冷冷:“却没想到,最后她择定的夫婿,竟是我的丈夫。”“你让我张罗婚事?张罗她与我丈夫的婚事么?”陆渝一噎,旋即皱了皱眉:“你为何一定要纠结此事呢?”他的心下隐隐有了几分不耐。他就知道,像慕莞齐这样的高门贵女,自幼锦缎绮罗加身,个个目无下尘,终究是比不得阿禾那般体贴识大体的。若非为着陆府的名声考虑,也不致再让阿禾受到闲言碎语的困扰,他今日绝不会软下身段来求慕莞齐。可慕莞齐神色冷漠,俨然一副绝不可能答应的态度。他失了耐心。“此事你同意也好,不同意也罢。你身为府里的主母夫人,料理家事本就是分内之责。”“若能执意不肯,那待阿禾过门以后,便将中馈交于她保管,往后掌家之事,便不必再劳烦你了。”陆渝的话中,竟隐隐有要夺了她掌家权的意味。慕莞齐只神色如常:“将军请便。”陆渝气得拂袖而去。芳如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,似是想说什么,可望着夫人微红的眼眶,她却又怕自己说错了话,更惹得夫人伤心。慕莞齐抿下眼底的泪意,道:“把府里的账本拿来我瞧瞧。”想了想,补充了一句:“还有我的嫁妆单子,也一并拿过来。”芳如去了侧边的隔间翻找,模模糊糊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:“您甚少用嫁妆单子,一时半会不知能不能找到,夫人稍等片刻,我。。。。。”正说着,她忽然没声了。慕莞齐意识到不对劲:“怎么了?”芳如捧着账本和嫁妆单子出来了,神色间却有些踌躇:“奇怪,这嫁妆单子竟然就放在最上层,可我近日没拿出来过啊。。。。”慕莞齐接过账本和嫁妆单子,一页一页翻看了起来,脸色也越来越沉。许久,她才抬起头来,神色诡异莫名:“城东的水田和城郊的银铺,若我没记错,应是我出嫁时,父母给我准备的嫁妆。”芳如点点头:“不错,奴婢也记得,这还是老夫人单独给夫人备下的一份。”慕莞齐冷冷一笑,把账本翻转开来。芳如定睛一看,赫然见到陆家账本上,城东水田和城郊银铺悉数在列。芳如神色一震,而后言语间带了分不可置信:“夫人的嫁妆,怎会出现在陆家的账面上,成为他们的私产?”“何止。”慕莞齐怒气难掩:“我方才翻看账本,才知我嫁妆里的田产和铺面,全都被转记在了陆家名下。”芳如脚步一个不稳,踉跄的退后了几步。慕莞齐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里去。当初出嫁时慕氏尚且繁盛煊赫,父母慈心,为她备下十里红妆,嫁妆摆了整整三条街,可保她生生世世用之不竭。可是如今她的名下,不仅田产和铺面全无,连银钱都统共只剩了不到五千两。芳如急得眼眶都红了:“夫人,这是怎么回事?”慕莞齐长长吐出一口气:“我的嫁妆单子,是谁在保管?”“如今是我在保管。。。。”芳如说着,忽然想到什么:“不对。。。。”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:“在此前,一直是云禾负责保管的。。。。”说到这里,她语气一顿。旋即惊惶的抬起头,迎面对上慕莞齐泠然的目光。两人都明白了过来。芳如“扑通”一声,直直朝慕莞齐跪下:“都是奴婢不好!”“若奴婢再细心些,盯得紧些。也不至于叫她钻了空子。。。”慕莞齐叹了一口气,扶起她:“千防万防,家贼难防。她既有心作恶,又岂会叫你抓住把柄。”芳如仍然带着哭腔:“老爷和老夫人都在狱中,尚且需要银子打点。若我们自身难保,那,那。。。。”她说不下去了。慕莞齐亦是面色沉沉,不发一言。她原先本以为,她的处境已经够难了。没想到,眼下还能更难上三分。良久,她终于轻叹出声:“账面还余四千五百两银,先拿去做些生意吧,若是能赚上些许,也算解了燃眉之急。”芳如自然问:“做什么生意?”慕莞齐略一思忖:“办个学堂吧,教孩儿们读书认字总是好的。”“至于我的田产和铺面。。。。”慕莞齐缓缓说着,眼眸闪过一丝凌厉:“云禾贪多贪足,却也要看自己消不消受得起!”“吃进去的,我必让她原封不动退回来!”芳如悲壮的点头,想了想,还是试探着说道:“此事虽是云禾的手笔,却不知将军是否知情。。。。”她小心翼翼觑着慕莞齐的神色。慕莞齐冷笑:“不论他此前知不知情,既然陆家账面上多了这些家产,他现在必然也是知情的了。”说着,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芳如一眼:“你是不是担心,我替陆渝开脱?”被戳穿心思,芳如下意识否认:“我没有。。。。”说到一半,却见夫人的目光里是深深的了然。芳如垂了垂眸:“是。”“将军刻薄寡恩,云禾忘恩负义。我实在是担心,夫人你放不下与将军多年的恩爱。”慕莞齐闻言,也不由得沉默了起来。明面上,她不置一词,不发一言,似乎很快便接受了这般现实。可是整整七年,从碧玉年华,到盘发出嫁,她当真能一笔带过,视若无物吗?她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。无数次的午夜梦回,她一遍一遍剖开自己的心,想问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。她早就有了答案。“若陆渝只是另娶,或许我的确会放不下。”芳如愣愣的望着她。慕莞齐笑笑,眼中是坚定的果决:“可他此番另娶,是踩在我父母的生路之上。”“若我再执迷,岂非枉为人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