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修言出人意料的孟浪之言,令李紫涵瞬间俏脸爬满红霞,整个人也是呆愣当场不知所措。见李紫涵双颊泛起醉人的红晕,宁修言这才猛地想起来这里不是前世,而自己如此轻佻的言语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。若是令这位李掌柜心生嫌恶,到时候可就亏大了!毕竟一个能顶着巨大压力选择给侯府雪中送炭,而不是同流合污,沆瀣一气的女子,是值得自己尊敬的。一想到这,宁修言赶忙拱手表达歉意。“对不住,李掌柜,是本侯一时语快,刚苏醒不久,神志尚还浑噩,若有得罪之处,还望李掌柜包涵一二!”李紫涵一愣,诧异宁修言转变得如此之快的同时,一双美眸上下打量起来,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。自从离家出走来到京都躲避父亲安排的联姻开始,这日子过得可就不比家中。但凭借着容貌与聪慧,在这京都达官显贵之中也是周旋的游刃有余。她自恃见过不少王侯公孙,有一掷千金为博自己红颜一笑的,也有装腔作势逼自己就范的,更有甚者便如躺在地上的柳云成,仗着家世想要明抢的!可无一例外,眼底全透露着对自己这具娇躯不加掩饰的欲望。唯有宁修言此人倒是有趣。虽然言语冒失,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礼数,便是称呼他一声登徒子都不为过。但怪就怪在,偏偏在他的眼中自己没有看到一丝一毫那些贵胄子弟赤裸裸的欲望,反而清澈如水。如此唐突的话语不像是有意调戏,反而倒像是随口的无心之言!要知道,在镇远侯府落魄之前,宁修言可是被世人称为大夏麒麟子,更是多次跟随老侯爷征战沙场,立下赫赫战功!即便如此,他也并没有恃才傲物,反而谦逊有礼,温润如玉,是大夏不可多得的人才!甚而不少人都在传大夏未来有宁修言在,便可百年无虞!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先帝招他为驸马,将自己视若珍宝的掌上明珠天宁公主,也就是如今的大夏女帝沈卿绾下嫁与他!更是将宁修言率领的军队更名为沈卿绾的封号,天宁军,寓意天下安宁,可谓是荣宠至极,风光一时无两!时至今日,这份殊荣在大夏也是独一份!奈何天妒英才,秦岭山一役,天宁军不知为何兵败如山倒,宁修言更是在突围之后不久便陷入昏迷。直到太医院众人不眠不休研究其病症,最终在历时半月后,才好不容易将他唤醒。可没想到宁修言却成了一个傻子。而痛失爱将的先帝也因秦岭关失守,一怒之下重病不起。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,船迟又遇打头风。没多久,前方便又传来噩耗。替先帝御驾亲征的太子与镇远侯府的老侯爷双双战死沙场!这对本就遭受打击而一病不起的先帝来说,更是雪上加霜!甚至就连传位诏书都没来得及写完,便撒手人寰。好在先帝自觉大限将至前就秘密派人传信沈卿绾的母族,也就是手握重兵的英国公丁修。命他领兵入京,拱卫京都。这才没有出现各地藩王叛乱,从而让沈卿绾顺利登基!可就是这么一位令先帝称赞,女帝倾心的少年将军,如今在李紫涵看来,怕是言过其实。至少在自己这里不是!但……却别有一番趣味!而女人对男人的好奇心,通常便是她沦陷的开始。李紫涵刚欲俯身行礼,但很快察觉此举与自己穿着不符,转而抱拳开口。“侯爷不必如此,在小女子看来,侯爷虽心直口快,但胜在坦荡,至少要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强上百倍,况且,小女子与婢女能在京都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,全依仗侯府租给我主仆二人的这间店铺,加之今日侯爷出手相助,小女子感激还来不及,又怎会怪罪侯爷!”宁修言对李紫涵这番说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,横竖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客气话,听听也就行了,当不得真!只不过他倒是对李紫涵这人来了兴趣,人美声甜不说,这身材也是堪称一绝。纵使是有着男子衣物的束缚,却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规模,足见此女心胸宽广,不是自己可以单手掌握之人!尤其是这双瑞凤眼,眼型细而且长,仿佛永远都是一副对着你笑靥生花的模样,非常有亲和力。这样的眼型堪比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。仅是一眼,宁修言便在心中对她下了判断!如此貌美还能在京都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混得游刃有余,此女绝非普通闺阁女子,手段更是远超一般大家闺秀!当即收回眸光,对着李紫涵笑道:“李掌柜哪儿的话,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!我辈义不容辞,实不相瞒,本侯昨夜刚刚清醒便听闻家中嬷嬷所言,本想着今日在府中设宴招待李掌柜,感谢李掌柜多年的帮衬,但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柳云成,所以宴请之事怕是要耽搁了,改日,改日本侯必定府内设宴,到时候还望李掌柜赏脸才是!”“不敢劳烦侯爷,既然侯爷还有要事在身,理当以正事为主,至于宴请一事,只要侯爷开口,小女子定会如约而至!”“如此,本侯便先告辞了!”“侯爷慢走!”目送宁修言押着柳云成等人离去,李紫涵微微眯起双眼!“珍儿,你说镇远侯这人如何?”珍儿略一思索,便将心中所想悉数道出。“京都盛传镇远侯没傻之前为人谦逊有礼,温文尔雅,可今日奴婢观其言行却与描述中大相径庭,举止轻浮不说,他那双眼睛就……就……”李紫涵眼角含笑:“就什么?”“就没从小姐身上下来过!”闻言,李紫涵瞬间双颊通红一片,娇羞道:“休……休要胡言乱语!”珍儿嘟起小嘴反驳道:“才没有胡言乱语,刚才奴婢瞧得真切,不信小姐没发现!只不过侯爷与先前那些世家子弟不同,他的眼睛不会吃人!”李紫涵拍了拍珍儿的小脑袋,语气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意味。“是啊,他的眼里虽有男女之情,却无半分欲望,所以说这饭啊,小姐我怕是吃不到咯!”“啊?”珍儿诧异的看向李紫涵,有些疑惑不解。轻点了下珍儿的秀额,李紫涵语气有些失落。“有欲方有求,他瞧我的眼神没有半点男女之欲,又怎会真的设宴请我过府一叙!不过是些场面话,给彼此一些体面罢了!”“那小姐,若是镇远侯真的设宴呢?您赴约吗?”略作沉吟,李紫涵白嫩的脸庞浮现出些许狡黠之色。“去,为何不去?他镇远侯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,能白吃一顿饭,何乐而不为呢!”珍儿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向李紫涵,试探着开口问道:“小姐,您莫不是对镇远侯……”话音未落,李紫涵耳根子一烫,当即佯装恼怒地举起手追打。“让你乱嚼舌根!”“哎呀,小姐,奴婢还没说什么事呢!”“你还说!”……跟在御林军身后的宁修言,自迈入文德殿的那一刻起,心脏就扑通狂跳。出于好奇心作祟,他一直想要抬头打量一番,可又觉着封建王朝的规矩太多,万一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,从而触怒了龙椅上的那位女帝,那就亏麻了。于是强压住心中冒出的奇怪想法,紧盯着脚尖亦步亦趋的老实跟着。那模样,像极了宫中低眉顺眼的小太监!而龙椅上的沈卿绾瞧见大殿中的这一幕,不禁黛眉微蹙。朕芳心暗许的少年将军,如今怎的这般谨小慎微。直到陈恩轻咳一声,沈卿绾方才反应过来,宁修言已经站在大殿之中许久了,群臣也在等着自己问话。当即整理了下裙摆,故作诧异道:“镇远侯今日怎的上朝了?莫非是身体康复了?”宁修言想了想,决定还是学着电视剧里的范本回答:“托陛下的福,臣于昨夜苏醒,只是这记忆尚还有些模糊!”听到这话的沈卿绾,藏在龙袍之下的一双玉手死死握紧,面上却神色如常。“哦,既然这身子还没好利索,镇远侯为何不在家中安心休养,何故上殿?”宁修言心中微微叹息,自己是真不想来啊!可是没办法,谁让家中还有四张嘴等着吃饭呢!自己的钱还得自己要不是?万般无奈之下,宁修言双膝一弯,口中高声道:“陛下,臣有冤屈,还望陛下替臣做主!”而这句话却犹如一根利箭射中了沈卿绾的心房,令她娇躯一震。“镇远侯不必如此,且先起来回话!”“多谢陛下!”可起身的宁修言却依旧眼睑低垂,未曾抬头看龙椅上的自己一眼。这在沈卿绾看来,宁修言是心中有怨。想来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保护却是令他心生嫌隙了!即便隐藏得再好,沈卿绾的语气之中还是不免掺杂了些许委屈。“为何不敢抬头看朕?”被女帝突如其来的一问,倒是让宁修言有些摸不着头脑。前世的古装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?见着皇帝就该低着脑袋,这样方能显得皇帝尊贵啊!若是直视天颜那可是大不敬啊!可女帝发问,自己又不能装聋作哑,无奈之下,宁修言只得硬着头皮解释:“臣痴傻五年,恐御前失仪触怒了陛下,故而不敢直视天颜,还望陛下恕罪!”“无妨,既是有冤,爱卿尽管抬头答话便是,朕恕你无罪!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宁修言也就索性抬头看向了龙椅上的女帝!只不过有着冕旒前珠帘的遮挡,宁修言一时间也看不清女帝的真容。不过倒也没事儿,只要自己能申冤就成,至于其他的事,以后再说!而这时隔五年的再度对视,却险些让沈卿绾于众臣面前失仪。依旧是自己所熟悉的脸庞,只不过这一次宁修言的眼里却再无往日的那般深情,反而清澈明净,似是不认识龙椅上的自己。刹那间,那对深邃明亮的眼眸令沈卿绾的心房没来由的一痛!强自镇定下来的沈卿绾决定先将朝堂之上的事情处理完,至于其他的,等下了朝之后再议也不迟。如今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已然苏醒,只要与他言明,聪慧如他,定然知晓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良苦用心!“不知镇远侯有何冤屈要申?”一听这话,宁修言当即开口。“陛下,臣要状告白羽卫副统领柳石钦之子柳云成,趁微臣心智受损之时,暗中串通侯府上的田庄管事,侵吞我侯府五年的田租,不仅如此,他还命田庄管事以臣需要救治为由,私自将田租上涨,从以往只收一成租金,到如今要收七成,诓骗田庄上的佃户足足五年之久,这是要吃我镇远侯府的绝户啊!而且先前来的路上,臣恰巧撞见他当街强抢民女,故而一气之下将之揍了一顿,带入皇宫,请陛下圣裁!”此话一出,整个文德殿宛如死水一般寂静!而跪在大殿中的柳石钦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!“哈哈哈,好啊,好一个白羽卫副统领,好一个柳家!”听完宁修言的叙述,沈卿绾怒极反笑,眼眸凌厉地看向柳石钦寒声开口。“朕的柳爱卿,你可还有话要说?”柳石钦顿时神色一慌,磕头如捣蒜般道:“陛下,镇远侯与犬子昔日曾有旧怨,如今大病初愈,臣以为其神智尚不清明,所说之事自然是作不得数,还请陛下明察!”宁修言瞥了一眼柳石钦反驳道:“柳大人若是不信,我那吃里扒外的田庄管事还在定鼎门处跪着,大可以招他进殿讯问!至于强抢民女一事,今日朱雀街上的百姓可都瞧见了,皆可作证,而苦主也是租我侯府店铺的李掌柜,陛下可以派人将她传至大殿,是真是假,一问便知!”恰在此时,沈卿绾适时怒斥:“柳石钦,你还敢狡辩,可是要绣衣卫将当年被柳云成调戏的外乡女子一并传来?”沈卿绾的话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此刻的柳石钦身子一软,宛如烂泥般瘫软在地,一旁的柳云成更是不堪,从被押进文德殿,看着自家父亲跪倒在地时就被吓得晕死了过去!“来人!”一声令下,殿外的两名御林军应声而入。沈卿绾厌恶的看向柳家父子,“将柳石钦、柳云成二人押入天牢,明日午时问斩!”“喏!”随即又扫视群臣一眼,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齐江的身上!“绣衣御史齐江听诏!”“臣在!”“朕命你即刻带人前去柳府抄家,抄得的财物一律充入国库,至于柳家家眷全部押入刑部大牢,待明日柳石钦父子二人问斩后,男丁流放,女眷发配进和声署!”“喏!”齐江刚要领命而去,却又听到女帝略带迟疑的声音响起。“慢着!”只见沈卿绾美眸柔和的看向宁修言问道:“不知镇远侯这五年亏损了多少银钱?”宁修言略作思考,便开口道:“不算店铺,光是田庄,侯府五年总共亏损约莫七万两白银!”“七万两白银?”朝中大臣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。要知道上好的田庄顶天了一年也不过堪堪是一万两收入,这还不是每年都能做得到!而宁修言却是狮子大开口,张嘴就是七万两,这不是把别人当傻子骗吗?但众人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,哪儿管他人瓦上霜?左右不是自家掏钱,心疼不上,也犯不着为了一个罪人与刚刚苏醒的镇远侯交恶。况且,保不齐他以后还会得到女帝的重用,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!为官之道,不外如是!只不过不少人心中都在暗想,为何当初痴傻的不是自家儿郎,不然今日这七万两不就成了自己的了?此刻,户部尚书王茂清却是忽然出列开口驳斥。“陛下,臣以为镇远侯故意夸大损失,想要借机敛财!如此欺瞒陛下,其心可诛,还望陛下治其欺君之罪!”见有人出言,监察史张苍也是帮腔道:“陛下,臣以为王尚书所言在理,镇远侯此举确有欺君之实,恳请陛下降罪,以肃朝纲!”“请陛下降罪镇远侯,以肃朝纲!”沈卿绾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朝臣,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。拉下一个柳石钦,你们就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扳回一城?可正如王、张二人所言,宁修言的话确有些欠妥,毕竟七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!平白无故的多出两万两白银,任谁看了都会眼红!百般思索之下,沈卿绾决定以宁修言刚苏醒为由替他解释过去。没成想宁修言却是抢先一步与群臣对峙了起来。“笑话,诸位大人以为这七万两是为本侯自己要的?”此话一出,沈卿绾顿时疑惑,难不成宁修言还有什么别的深意?果不其然,不等众人开口,宁修言冷声道:“诸位大人锦衣玉食自是不知民间疾苦!可我侯府的佃户们却是被柳云成与秦玉二人联手诓骗了五年,他们每年勒紧裤腰带从家中挤出七成的佃租用于给本侯治病,这七成对你们来说不多,但对他们而言那是几乎倾尽了所有!这七万两除了本侯自己的租金外,余下的悉数是给这些佃户的精神损失……哦不,是赔偿!”“一派胡言!”王茂清冷哼一声,随即对着台阶上的女帝道:“陛下,镇远侯如此狡辩,足见其毫无悔改之意,其心可诛,臣以为……”可不得王茂清说完,宁修言便厉声怒斥。“王尚书,若你不信,大可以去我侯府的杏花庄上瞧瞧,看看佃户们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,如此正值深秋之际,庄上的孩童们还身着单衣!不知你家中可有子嗣?若有,本侯也不要你家中子嗣穿他们的衣物过上五年,只需过上一月即可,如何?”王茂清哪能同意宁修言的话,若是这样,自家的孙子不得冻出病来?一见他那副模样,宁修言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,嘴角冷笑:“怎么?王大人是不愿意?那好,张大人,不知你家中可有子嗣?”张苍顿时哑口无言。宁修言不理会两人,接着杀人诛心道:“两位大人尚且心疼自家子嗣,那些佃户就不心疼自家孩子了?还是说你们两家孩子的命是命,别人家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?都说为官者理当躬履俭素,爱人如子,看来二位大人也不是什么好官啊!便是与民同苦都做不到,如何能体恤百姓疾苦?”宁修言一番直指人心的发言,顷刻间令王茂清与张苍二人汗如雨下。就在二人不知该如何反驳之时,一道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忽然响起。“镇远侯此话言重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