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,乌云裹挟着圆月透出几缕带着潮意的冷风。丞相府云影居那汪狭小的浴池中正漾着一圈圈涟漪。沈南风泡在冷水里,胸口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。似乎只有触到面前这幅坚实而富有弹性的身躯时,理智才能稍稍回笼。看着汗水顺着男人锋利的下颌滑入精壮的胸膛,沈南风觉得自己在做梦。这是老天爷得知她为状元郎丈夫陆文远苦心经营、纳妾养子近十载,却仍是清白之身后送上的春宵一梦。夜愈发深,雨慢慢落了下来,缠着挺立的树枝,绕成一片春色。窗边偶尔散落的点点月光洒在少女纤细白皙的脖颈上,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。随后,她耳畔响起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,“小声些,别被人听见。”水波越荡越高。她终是没忍住,一口咬在了男人肩膀上。血腥味在喉间绽开。男人却并未气恼,甚至愈发温柔。即将清醒时,天地却骤然震动翻腾,转瞬又彻底将她拉入深渊……“三小姐,该起来了!今天可是大少爷和陆公子科考的日子!”屋外的丫鬟隔着门扇焦急地喊着。沈南风猛然惊醒,撑着手臂从榻上坐起,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房间,一时有些发愣。三小姐?云影居?她这是重生了?那昨夜的荒唐又到底是梦还是…还不容沈南风理出头绪,就被尖叫声打断,“啊…小姐…您…”闯进屋的,是从小与她一同长大的丫鬟,白芷。看这表现,也不需要沈南风细想了。她裹起被子,赤脚跑到铜镜前,却被身上的钝痛疼了个踉跄。白芷连忙上前搀扶,眼里满是担忧,“三小姐,昨日老爷和夫人去褚家把褚宝珠接了回来,又亲口承认她才是沈家的血脉。现在你俩被抱错的的消息已经传得满城风雨。”“如今您这身份光待在沈府就已经够为难了,又出现这样的事,到底是谁…”沈南风微微摆手,轻声喝止,“正主都回来了就别再喊我三小姐,叫姑娘就行,省得有人听见又要去告状。”“至于我身上的伤,千万不要跟任何人提。”白芷低下头,有些心疼自家姑娘的处境,眼泪簌簌往下掉,而沈南风看着镜子里那满是红痕的脖颈,皱起了眉。她如今,只能推断出自己重新回到了十七岁。回到了刚刚发现自己并非沈府千金,而是破落商户褚家女的那年。可昨夜的事,上辈却从没经历过…至于那个男人…她不仅毫无头绪,甚至连记忆里他的样貌都有些模糊。沈南风眸光微闪,一边张罗着白芷去拿那件鹅黄色的高领对襟夹袄,一边安抚道,“别急着哭,先说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“昨晚您去给陆公子送书册,走的时候还好好的,可回来…”白芷猛地吸了吸鼻子,抽噎着。“您回来时像中了邪,要了一池子冷水后就把我们都轰了出去,说什么都不让进。”沈南风将衣裳的扣子从下到上系得严严实实,刚好能挡住身上那些暧昧的痕迹。趁着白芷梳头的功夫,她越想越心惊。上一世,就是在昨晚,她发现陆文远要放弃科考与一位妓子私奔。陆文远声泪俱下地恳求她保守秘密,她也答应了下来。但第二天面对沈家夫妇的盘问时,她还是不小心被套出了话。于是陆文远被沈府的小厮用快马抓回了贡院。可他凭这次考试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后,不仅没生气,反而八抬大轿来沈家求娶三姑娘。那人骑着高头大马,火红的状元服衬得原本单薄的身躯修长高挑,一张俊秀儒雅的脸上带着笑意,就那样直直地望向她。她以为陆文远是浪子回头,再加上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,一时忍不住红了脸。于是这当这桩真千金褚宝珠不愿的婚事落到她头上时,她也曾憧憬期待。但很快,美梦破碎。从新婚夜起,陆文远就不曾碰她。哪怕她助他金榜题名、官运亨通,伺候了他们一家人近十年,却从未获得过一丝青眼。后来,她才知道。那位妓子在陆文远科考期间成了伯爵府七公子的侍妾。而没娶到白月光就成为陆文远心中永远的痛。痛到他不惜用正妻之位来搓磨恶心她一辈子,痛到他潜心谋划多年只为灭了沈府满门。可是为何,重来一次,却又不同了呢?沈南风摩挲着手中的玉簪,轻声问,“你觉得最近陆公子跟以往比可有什么异样?”白芷虽摸不着头脑,但还是如实答了。“以往陆公子学业功课最认真不过,可近两日却总偷跑出府,面对夫子的责骂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能考上状元。”“还有!”白芷声音突然拔高,随后却有些不自然地观察着铜镜中沈南风的脸色。“还有什么?说吧。”“还有以前陆公子对您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,可昨天却突然颐指气使,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好像他才是沈府的主子。”听到此,沈南风猜测自己那便宜前夫陆文远应当也重生了!约莫,是比她早上几天。想到自己昨夜那莫名的状态,沈南风微微勾起唇角。这次陆文远为了扫清私奔前的障碍,竟不惜给自己下药,毁了自己的清白!他以为自己会像其他世家小姐那样要么一头撞死,要么挂条白绫,好方便他与心上人远走他乡,未来功名与美人两手抓。想多了!重活一世,自己还就偏不如他的意!看着自家小姐冰冷的笑,白芷悄悄打了个冷颤,她小心翼翼地问,“您这身上,不会是陆公子…”沈南风回忆起昨晚男人那精壮有型的身材,又想想陆文远那弱柳扶风的书生模样,摇了摇头,忍着不适站了起来,“别胡说。”“他如今可是沈府的准女婿,而我并非沈家血脉,跟他八杆子都打不着。”这一次,她不会再傻乎乎地接下褚宝珠不要的婚约,更不会嫁给陆文远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。想通的沈南风抬腿便往屋外走去,还没出门,迎头就撞上了丫鬟青黛。她一身湖绿的长裙,气焰比主子还要嚣张两分,朝着沈南风怒喝,“老爷和夫人都等半天了,你怎么还在这儿墨迹?”这人本是沈老夫人送来照顾她的婢女,开始也还算是尽心伺候。可在得知沈南风不是沈府的真千金后,立马翻脸不认人,又投奔回了沈老夫人。如今正奉命监视她!青黛见没人说话,便打量起沈南风,想寻些错处教训她一顿立立威。可面前的姑娘,眉如远山含烟,眼若秋水盈盈,肌肤赛雪,虽未施粉黛,但一张脸仿佛春日里最鲜嫩的桃花,娇媚天成。偏偏又穿了件浅色的袄子,既不夺目又不高调,让人无可挑剔。青黛忍着心中的嫉妒之意,从上到下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。下一瞬,她猛地抬手,指向对方空荡荡的腰间问,“你的家族玉牌呢?”沈南风的瞳孔骤然紧缩。昨夜荒诞的一幕再次涌入脑海。她沉沉睡去之前,随手扯了衣料上的一块玉佩扔给男人。嘴上还说着,“伺候的不错,唔…这个赏你。”那好像,就是她的家族玉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