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亦辰掩下心中的失望,故作无事,端起瓷碗盛了汤递给她。“本王从不做强迫他人之事,既不愿,便当本王从未提及此事。”她低头一看,飘着鲜绿葱花的银丝鱼汤香醇诱人,她愣怔了一下,看向他,“京都怎么会有这道汤品?”墨亦辰淡淡搅动着自己碗里的银鱼丝,端起汤碗轻抿一口,连自己都未察觉到带着愉悦的开口。“本王爱喝,便叫人从北地捕了运来,你尝尝滋味如何?”那时在山洞附近有一片河流,冬日大雪也未曾冻住,附近几里的村民就都来捞鱼作羹,他不便行走,只能待在山洞里,阿颜那时才七岁,阿公舅舅娇养着,哪里会做膳食,便只好拿着阿公给自己的小玩意,天天去那附近村里大婶家换一份鱼汤。阿颜低头浅笑了一下,用汤匙舀起一些送入口中,墨亦辰用余光凝神注意着她的反应,只见那端坐看向他,他就一仰头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,状若无事地对上她的目光。“很好喝,和那年冬日的一样。”墨亦辰眼睛亮了亮,她还记得。待用完膳,墨亦辰想到前几日查到的丞相司徒峰与三皇子的私下合谋,正了几分神色:“这些证据足够上官翼这个皇子倒台,却仍然有些不足,怕是他会对你报复,我将王府的暗卫派给你可好?”似是怕她觉得不悦,赶忙又说道,“我绝无他意,你若。。。。。。”“我正有此意。”阿颜打断他的解释,抬眼看着他,“多谢。”墨亦辰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,他转头握拳咳嗽一声掩饰嘴角的笑意,阿颜吃完这顿饭食,倒是觉得传闻中邪佞残暴的摄政王还挺有反差的,看来外界传言并非为真。墨亦辰觉得今日胃口格外好,许久没吃得这么有滋有味了。墨亦辰朗声向外唤:“进来。”暗卫月风推门而入,抱拳行礼,“主子,司徒小姐。”阿颜的眉头皱了皱,这“司徒”二字,听着真是令人心生厌烦。墨亦辰注意到她的不喜,冷声纠正道:“送步小姐回府,今日起你便跟在步小姐身边,但凡她出了任何意外,提头来见。”月风敏锐的接收到了主子的纠正,再次开口:“是,主子,步小姐,属下告退。”是夜,阿颜坐在窗边执笔思索,缓缓写下:司徒颜。也许是时候找机会改掉这个令人生厌的姓氏了。前世,司徒婉能步步为营,必定是她这位好父亲从旁推波助澜,想到母亲难产死后他一走了之不见踪迹,阿颜心中就愈发冰冷。前世没讨回的债,今生,要他们数倍奉还。晚风悄悄从窗缝中溜走,想要带走床榻上女子的丝丝恨意,希望能让她睡得安稳些,女子紧锁的眉心却未曾松动分毫,窗前木桌上的纸张随风卷起一角,纸上的墨迹被悄然风干。次日清晨,阿清轻轻推开了房门,将手中厚厚的冬衣放在床帏旁的小桌,轻声唤着:“小姐,该更衣用早膳了,早上的药可要按时吃,张爷爷昨日特别嘱咐的。”阿颜从刚刚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时就已清醒,忍着锦被外的寒冷掀开床帏,在阿清的帮助下将冬衣迅速穿好,阿清将熄了的暖炉赶紧换成新的,她才觉得手脚恢复了热度。一手握着另一只温热的手掌,才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。阿清一边端进清粥小菜,一边嘴里念叨着不停。“小姐风寒还未好全,昨日又一顿折腾,老爷也真是的,一点都不顾及小姐的身体,若是老公爷和舅老爷知道了,一定又是一顿敲打,炉子上的药已经温着了,奴婢知道小姐最喜吃那城东百果坊的青梅,一早便差顺元那小子去买了,一会儿小姐吃了药,正好能去去苦。”转身拿碗筷的时候,看到自家小姐微红的眼眶,阿清愣了神,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。“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?我去叫张爷爷。”小丫头着急忙慌地就要往外面冲,阿颜一把拉住了她,眨眨眼隐去眼中的湿意,“我没事,就是觉得你怎么还是如此啰嗦,小小年纪跟老嬷嬷似的。”阿清又仔细看看小姐还算红润健康的脸色,拍拍胸脯放下心来,继而不满地嘟囔起来:“小姐又嫌弃奴婢。”阿颜摸了摸她的衣裳,觉得有些单薄,皱着眉开口,“这料子不太暖和,冬日的料子呢,怎么没换上厚衣?”阿清听到这话,眉头一皱,一脸不满,“还不是账房狗眼看人低,韩姨娘屋里又新拨了两个丫鬟婆子,不知怎的就非要克扣我们屋里的布料先给他们应急去了。”阿颜眼中冷了几分。“用过早膳随我去账房一趟。”另一边,账房管布匹发放的李二正挑着新购入的料子,剩了颜色质量最次的料子,嗑着瓜子的手随手一指,“这几匹过两日补给大小姐屋里。”旁边的小厮面露难色,忍不住开口劝道:“李管事,大小姐屋里的阿清姑娘催了好多次了,要不今日就。。。。。。”李二一口瓜子皮吐在那小厮脸上,阴阳怪气地点着他,“怎么?你跟那阿清是老相好啊?这么着急给人家送料子,看来私底下早就私相授受过了吧。”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倒,强忍着脸上被喷的口水一股股的臭气求饶着:“小人不敢,是小人多嘴。”李二看着跪倒在面前的小厮,心里很是得意,看了看鞋上的土灰,心里有了主意。“喏,本管事鞋脏了,给本管事擦干净。”那小厮抬起袖子就去擦,李二却一脚将他踢倒在地,一把瓜子劈头盖脸扔下来,“你那么粗糙的料子!划坏了我的鞋你赔得起吗!这可是姨娘赏的上好料子!给爷舔干净!”那小厮屈辱地从地上爬起,只见那李二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里全是戏谑,嘴里还不断催促着“快啊!等什么呢!你家中重病的老母可就指着你每个月的俸银呢!不想干了?”提到重病的老母,王旬脸色白了又白,后槽牙紧紧咬着,这李二是韩姨娘身边李嬷嬷的表亲,得罪了他,日后定没好果子吃。一旁与王旬交好的小厮正想壮着胆子上前求情,却被王旬眼神制止,他知道,王旬是不想牵连他。王旬闭了闭眼,膝盖逐渐弯下。“李管事好大的威风。”一声清脆的女声自门外传来,众人向门口看去,一袭赤红鹤氅的阿颜一步步走来,腰间的双色玉环随莲步轻响,身后是顺元顺福两兄弟。屋内众人哗啦啦跪下,连声道:“参见大小姐。”有眼力见的小厮搬了太师椅,又重新跪了回去,阿颜抬眸看了他一眼,拂去袖口的落雪。“起来吧。”“谢大小姐。”李二上前一步,假笑着:“不知大小姐今日来所谓何事?”阿颜说出了让屋内众人脸色各异的两字。“查账。”李二面如菜色,话语间多了几分不喜。“我忠心耿耿为王府做事多年,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?何况,大小姐毕竟只是小辈,又未执掌府中中馈,有何资格询问我等?”阿颜眉头一皱,抬眸开口,“你是什么东西,也配跟我这么说话?顺元,掌嘴。”身后的顺元二话不说,上去给李管事就是狠狠一巴掌。李管事被打蒙了一瞬,用手挡住了下一掌,捂着半边脸就是大喊。“大小姐你怎能如此对待我!我辛辛苦苦十多年!我。。。。。。”“聒噪。”阿颜闭眼靠着椅背,手摆了摆。顺元点了李二的穴,一脚踢了其腿弯,左右开弓。整个房间里只有李二的痛呼和掌嘴的啪啪声,其余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,平日里这李二欺男霸女,没少给底下人穿小鞋,此时也没人想给他求情,只是站在一旁看戏,心中不住叫好。那李二被打得快要神志不清,一张脸肿成猪头,嘴里含糊不清,阿颜这才抬手喊了停。“检举揭发者,一条有效信息赏银五两,重大信息检举者赏银十两,酌情上升一月银档次。”一句话,整个屋子的人都炸了,王旬更是眼神亮得吓人,方才大小姐的一句话,救下了他那微不足道的自尊,如今,又给众人升管事的希望,他首当其冲,作揖开口道:”小人举报!李管事故意拖欠大小姐房中下人的冬衣料子,购进时以次充好,大小姐随意拿老爷和姨娘手下丫鬟衣料一比便知!”“赏!”阿清立刻端上十两纹银,众人见此,更是争先恐后地举报起来。“小人举报!李二贪墨厨房菜蔬银子,与外头菜农合伙分润手银子!”“小人也举报!李管事和韩姨娘房中的红玲私相授受,就在后花园的假山洞中!”“小人也知道。。。。。。”没一会儿,李二平日里的所言所行就被扒得一点不剩,李二淬了毒的眼神看向阿颜,嘴里含糊不清地呼喊。阿颜起身,活动活动脖颈,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李二。“将此恶仆扔出府门,好好向附近的邻里百姓说说他所做之事,着人发卖了吧。”说罢,又转向王旬,“我知道你,冬日里每月的暖炉都是你送来的吧?”